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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楼梦》|薛宝钗的热毒病我们都有 她的冷香丸却一丸难求

好句子 2016-12-07 19:33:3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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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朋友问到一个听起来很哲学的问题:如果用一种味道来形容你的人生,你希望是哪种味道?

人生有百味,如果没有都尝过,如何能下结论?可是,如果人生经历简单,没机会去尝遍百味,那也就只能在有限的认知里去选择。

我突然就想到了薛宝钗。

英国作家托马斯·卡莱尔说:“未曾长夜痛哭者,不足以语人生。”同理,未曾尝过人生百味,也足以谈人生味道。

薛宝钗就是尝过人生百味的人,在通部《红楼梦》里,她是唯一有资格谈人生、有资格谈人生味道的人。

她之所以让人看不懂,主要是因为她年龄小却显得稳重而老道,像一个深谙世事洞察一切的智者。那么,她的智慧从何而来?她又是怎样尝遍世间百味的?

答案就在她的热毒病和冷香丸里。

宝钗的热毒,是世人都有的通病。

宝钗的热毒症到底是种什么病?周瑞家的直接问过宝钗:“这病发了时,到底觉怎么着?”。

宝钗答:“也不觉甚怎么着,只不过咳嗽些。”

那么这到底是什么病呢?“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,说专治无名之症,因请他看了。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,幸而先天壮,还不相干;若吃寻常药,是不中用的。”

多少名医仙药都治不好的咳嗽,病源却是“胎里带来的热毒”,说到底,还是没说清楚是什么病。

这也正是作者的狡猾之处,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在这里给读者设了一个谜。

那么,“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”,到底是什么病?脂批做了提示:“凡心偶炽,是以孽火攻心。”所谓热毒,其实就是“凡心偶炽”,这不正是世人的通病吗?世人即凡人,是凡人则有凡心,这个凡心,即对某些事物的热衷,通俗地说就是欲望。

人生在世,从娘胎里开始,就因父母的期望,而被赋予了欲望。这个欲望不除,热毒就如影随形。

比如宝玉的欲望是“我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,死了就完了”,这是属于宝玉的热毒。

比如黛玉的欲望是“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”,完成还泪之旅,这是属于黛玉的热毒。

比如贾雨村的欲望是“求取功名,再整基业”,这是属于贾雨村的热毒。

为什么说欲望就是热毒?因欲望而热衷,因热衷而带来无穷无尽、无药可医的负面影响,就像慢性毒药一样,伤害着我们的身体,影响着我们的人生。

既然热毒是世人的通病,为何唯独宝钗会发病?为何在别人身上不体现为病?

道理很简单,因为世人有欲望,就可以任由欲望发展去追求,比如宝玉的欲望是“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”,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内帷厮混;黛玉的欲望是还泪,她便可以任由眼泪哗啦啦地流;贾雨村的欲望是“求取功名”,他便可以在通往功名的路上无所不用其极。

宝钗的欲望,从她父亲去世之日起,就被抑止了:“自父亲死后,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,他便不以书字为事,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,好为母亲分忧解劳。”

宝钗的欲望是什么?“以书字为事”,如果父亲尚在,如果她能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长大,她便可以追求读书写字,做一个纯粹的不问世事的才女。

家庭的变故,让小小年纪的她,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好和追求,去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,“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,好为母亲分忧解劳”。

宝钗的人生味道,本来以甜为主,一个美丽聪慧、才华横溢、被母亲爱着被父亲宠着的女孩,人生当然是甜的。

可是,人有旦夕祸福,父亲去世,这一切就都改写了。她再也不能追求个人欲望,但欲望的去除并没那么容易,总是会突然冒出来。因此,热毒对于宝钗来说,就成了一种病症,是阻碍她人生的病毒。

这就像一个爱玩的女孩,有一天做了母亲,出于对孩子负责,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玩心,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。

这个偶尔会冒出来的玩心,就是热毒之症。

现实逼着宝钗,在短时间里尝遍世间百味,才能起到“为母亲分忧解劳”的作用。

冷香丸的隐喻:世间百味在其中。

去除欲望哪那么容易?从理论上来说,人需要活到一定年纪,不断地去经历,在现实中去碰撞,才慢慢让欲望远离。

那些年轻时的梦想,不需要刻意扼杀,经历了一些世事之后,自然就淡了。

这便是冷香丸的隐喻:蕴含世间百味,历经炎凉甘苦。它不是普通的药丸,而是岁月炼就的智慧之丸,就像佛家的舍利子。

为了体现冷香丸的隐喻作用,作者赋予了它独特的配方。

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,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,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,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。将这四样花蕊,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,和在药末子一处,一齐研好。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,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,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,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。把这四样水调匀,和了药,再加十二钱蜂蜜,十二钱白糖,丸了龙眼大的丸子,盛在旧磁坛内,埋在花根底下。若发了病时,拿出来吃一丸,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。

这个配方里,包含的意义很多。首先是春夏秋冬四季,四季为一轮回,每个季节有不同的特点,也有不同的味道。牡丹为春,荷花为夏,芙蓉为秋,梅花为冬,四季之花融为一体,代表四季的味道融为一体。还能分得清具体是什么味道吗?而其中的“十二”,正是地支之数。十二地支,是蕴含着事物的发展变化过程,从“子”之万物滋生,到“亥”之万物结子,正好完成了物种繁衍的过程,也就是万物来到世间的使命过程。

还有春分、雨水、白露、霜降、小雪五个节气,代表的是天气变化,阴晴冷暖,我们不就是在这个程中经历悲欢离合而懂得人生的味道吗?

无论是自然之花,还是自然之水,最终都要伴着黄柏服下,即使有蜂蜜、白糖从中调和,始终不离黄柏之苦。

所谓成长,都是伴随着苦痛的,谁的成功背后没有血泪?

这个用岁月的阴晴冷暖、用世间之百味所炼成的药丸,常人“等十年未必都这样巧”能成功,宝钗却“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”,吃常人不能吃之苦,受常人不能受之痛,才让宝钗迅速成长为老成持重的智者。

因此,这种药丸谓之为冷香丸,脂批谓之为“香可冷得,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”,化热衷为冷淡。在岁月的历练下,那种强烈的欲望追求已经变得淡然,世间百味都尝过,才发现淡味最真。

热衷追求又怎样?到头来还不是“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”?

无论是什么样的欲望,无论有什么样的追求,都殊途同归,只有一个结局:“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,反认他乡是故乡。甚荒唐,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!”

当把名利看透,便能彻悟“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”,人生苦短,不如看淡名利,放下虚妄的追求,做一些有意义的实事。

尝过世间百味的宝钗,已经没有了个人欲望,有的只是“山中高士”般的济世之心,“只愁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”,希望用自己拥有的能力,去帮助每一个能帮助到的人。

因为什么味道都尝过,所以她能懂得黛玉的悲苦,从不把黛玉的尖刺之言往心里去,并在恰当的时候对黛玉敞开怀抱,把黛玉拉出苦海。

因为什么味道都尝过,所以她能懂得岫烟的无助,在岫烟处于窘境之时,“暗中每相体贴接济”,让岫烟避免了人格被践踏。

老子说:“道之出口,淡乎其无味,视之不足见,听之不足闻,用之不足既。”淡而无味,不以具象的形式呈现,才是真正的智慧,才能取用不尽。

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,就是没有具体的追求,不求名,不求利,不求情,不求爱,“争是不争,不争是争,夫唯不争,天下莫能与之争”。不拘泥于某一种味道,反而能尝得世间真味;不限定于某一个追求,便能像水一样,因无形而有万形。

拥有这样的生活态度,无论遇到什么,都能拥有如水般的淡淡的幸福。淡而无味,却百味蕴含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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